到疾处,一片青光挥霍,仿佛一座剑山,连人影也不见了。他这口剑替代了姜翼贤的雁钢 刀,将喀图音等几个好手完全裹住,姜翼贤抽出身来,对付其余官军。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姜翼贤苦斗半夜,已是精疲力竭,看看危殆,荒漠上铁骑赎来,他也无暇回顾。忽然间 只见外围官军,四面分开,阵脚大乱。一个老者,仗剑直冲入来,扬声喊道:“姜老前辈, 把这几个狗贼,交给柳某!”说罢,不由分说,青铜剑疾的展开,一圈银虹,立刻把喀图音 的日月幢,和另外三个清廷的好手的藤蛇棒、虎头钩、泼风刀一共四般兵器,都圈在剑龙之 内。霎那间,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扬,满耳都是风雷之音,柳剑吟的青钢剑瞬息之间,就 把喀回音等几人紧紧裹住! 姜翼贤闻声注目,惊喜交集,几疑梦中。他和柳剑吟原是二十余年前在保定时相从过的 朋友,自柳剑吟回高鸡泊闭门隐居之后,便不通音讯。想不到他竟如天外飞来,现身此地。 姜老头子已是精疲力竭,百骸欲裂,又深知柳剑吟武功在己之上,也就不客气的一声道谢, 抽出身来。 喀图音等与姜翼贤力战半夜,虽仗着人多,终也消耗不少气力,如今碰着武功比姜翼贤 更强的柳剑吟,太极十三剑,剑剑精绝!四个人在柳剑吟长江大河般的剑招进迫之下,都闪 架不迭,战到难分际,柳剑吟剑光一掠,朝使藤蛇棒的敌人刺去。那人慌不迭地避开。他左 侧使虎头钩的同伴,也急展双钩救友。谁知柳剑吟这招原是虚招,听得背后金刀挟风之声, 突然虎吼一声,回剑一扫,火星蓬蓬乱爆,双钩脱手而飞,剑光过处,那使虎头钩的右臂, 给青钢剑齐中截断,惨叫一声,跌出两丈以外。登时晕绝黄沙。柳剑吟一剑得手,连望也不 再望,肩头一动,一掠数丈,一缕青光,追到使藤蛇棒的背后,一掠刺去,从后心直透前 心,又一名清廷卫士,死于非命。这时喀图音的日月幢,方才弃到,柳剑吟已抽出利剑,回 身接战,连人带剑,直卷过来,一缕寒光,奔喀图音前胸便扎。喀图音有生以来,从未见过 这般扎手的强敌,不敢进招,只求护身,日月幢“雪花盖顶”,盘旋飞舞,挡住柳剑吟的剑 光,不让透进。他心胆已寒,困兽犹斗,只是想苟延残喘,得隙便逃。可是柳剑吟匹练似的 剑光,龙蛇飞舞,把日月幢紧紧裹住,喀图音哪敢闯出。 这时卓不凡也已助姜翼贤将残余官军,杀得落花流水。那使泼风刀的清宫卫士,本是与 喀图音合战柳剑吟的,见同伴或死或伤,他也顾不了什么“义气”’,在喀图音上前暗算柳 剑吟时,他已偷偷退后,悄悄开溜。王再越见他开溜,心念一动,见形势不对,“三十六着 走为上着”,虚晃一剑,也随着逃跑。 姜凤琼姑娘,这时正与丁晓并肩观战。她大战之后,也疲倦已极,只仗着年轻,还熬得 住。见两人逃跑,猛地推了丁晓一把道:“快追,这人正是第一次带人来探村堡的家伙。” 丁晓一听双足发力,一掠数丈,探出金钱镖,分握两手,每边三枚,同时发出,两路射去, 疾似流星,声到人落,王再越与那使泼风刀的,都给钱镖打中后心的“窍阴穴”,钱镖力 劲,直透衣裳,两人都同时倒地。丁晓赶上前去,一剑一个,全部了结。王再越夜探柳庄, 幸逃得性命,可惜不知悔改,终死在太极门下弟子手中。 这时与喀图音同时来的好手,死伤殆尽,那一小队官军,也已纷纷逃窜,在荒漠上四处 流散。其中的火箭手,边逃边发火箭掩护。卓不凡等原无意尽杀官军,见他们狼狈遁逃,也 便网开一面。那些火箭,落在荒漠之上,无物可燃,也自熄灭。 官军扫尽,只剩下喀图音苦苦相持,日月幢狂挥乱舞,护定身形。柳剑吟知他已到筋疲 力尽之时,觑个破绽,在剑光幢影之中突的闪进,剑花一挽,斗大的秃头飞上半天,又一个 清官的特等巴图鲁,血洒黄沙! 这时碱泉子的回民堡已烧为平地,余烟缭绕,疮痍满目。回民们也死伤过半,尤以妇孺 死的最多。那些劫后回民,围拢回来,咬牙忍泪,救死扶伤,有些人默默地用兵刀挖黄沙, 掩埋同伴的尸体! 夜幕已揭,曙色初开,晓星明灭,晨光更微。卓不凡振臂上前,疾声呼道:“不必伤心 丧气,我们的人烧不尽,杀不完,他们烧了我们一个村堡,我们可以再建两个!”马堡主点 了点头,立刻发令集队,检查人数,准备善后。 姜老头子苦战半夜,现在又是痛快,又是辛酸。痛快的是:敌人被诛灭净尽,辛酸的 是:回民堡因自己连累,以至被夷为平地。他跄跄踉踉地奔上来喊道:“马堡主,算我一 个!”谁知喊声方了,他突的一跤,栽倒地上。他连番恶战,力竭精疲,又当暮年,不比精 壮,恶战时熬得住,现在却熬不住了。 姜老头子一跤栽倒,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卓不凡等在近,急上前看视,只见他挣扎欲 起,两腿抖抖的直打哆隙。红衣女侠,急赶上前搀扶,姜老头子犹自吁吁喘喘,口中说道: “没事!” 姜凤琼心又慌又急,催卓不凡道:“师叔祖,你来看看爷爷!”卓不凡上前替他师兄把 脉,安慰她道:“师兄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你甭担心。”他口里虽然如此说法,可是却避 开了红衣女侠凝视的眼光。他知道师兄年纪太老,用力过度,刺激太深,有如油尽灯枯,恐 非人力所能挽救,他现在勉强尚能挣住。全是仗着他几十年纯净的武功。只是任他武功多 好,终非金刚不坏之躯,看来也只是苟延时日罢了。 卓不凡通晓医理,深知危机。但他仍装作无事,一面安慰红衣女侠,一面给他师兄推血 过宫,松散筋骨。 马堡主等一群回民,感激姜老头子几番给他们守护的大恩,也都围上来探问。姜老头子 喘吁地道:“你们还不重建房屋,今晚哪里栖身?荒漠苦寒,你当是好受的吗?”卓不凡也 劝马堡主他们道:“有我们看护姜老英雄,不妨事的。你们还是赶快先搭起一些木棚子 吧。”再三劝说,马堡主才带回民去了。 碱泉子虽是荒漠地带,可是附近却有柳树,排列成行,遥结玉门关。这些柳树,说起来 还是当年左宗棠部下的湘军栽种的,二十多年过后,已经长大成荫。所以回民建屋,倒不缺 乏木材。 这时朝阳已升,霞光万道,照射流沙,泛成异彩。回民们人多手众,未到半个时辰,已 先搭起一座木棚,恰好那些阵亡的官军,每个都带有军毡,他们搜集了来,用几条盖在木棚 周围,就成了天然的帐幕。这时卓不凡已给他师兄推血过宫完毕,回民就请他们人棚安息。 姜老头子感激道:“你们何必这样?军毡又不多,你们的衣物都给烧了,正好拿他们的用, 却拿来给我作帐幕。” 马堡主含泪道:“姜老英雄,你太见外了,你给我们尽了这样大力,我们都和你是一家 人,几条军毡,还值得客气?”姜老头子见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再多说了。 卓不凡等自扶师兄进内歇息,回民也紧张搭棚。姜老头子这时精神反而转好,躺下之 后,还不忘向柳剑吟道谢,他有一搭设一搭地和柳剑吟说闲话,笑着道:“柳兄,说实在 话,我当时在保定,对你们了派太极门,确实不大满意。却想不到这次亡命荒漠,逃出保定 时是你师弟帮忙,今番命在垂危,又是你赶来搭救。柳兄,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会赶到这荒 漠苦寒之地?还有!”他说至此,看了一下丁晓道:“你的师弟近况如何?可见过丁晓了? 他当时曾殷殷嘱托我替他找寻丁晓呢。” 姜老头子说完,忽见丁晓双泪直流,柳剑吟眼圈也红了。姜翼贤惊问道:“这是怎么回 事?” 柳剑吟忍泪说道:“姜老前辈,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安歇,我以后再告诉你。”卓不凡 见此情形,也急上前说道:“师兄,你疲劳过度,还是先睡一会儿好,柳兄也不大舒服,让 他也歇歇吧。”姜翼贤老经世故,情知必有不幸之事,但又不愿强人所难,只好闭目假寝。 虽是极度疲劳,心中悬悬,却冗自睡不着。 看官你道丁晓如何会见师伯?柳剑吟又如何来到西北?且待在下补叙出来。 原来丁晓在陈家沟习艺,霎那已四年。太极陈兄弟将丁派拳法与本派拳法解析精研,融 会贯通,再截长补短,然后悉心授与丁晓。这么一来,丁晓武功,自是一日千里,大非昔 比。 四年过后,丁晓已尽得两派所长,所欠只是火候而已。一日太极陈唤他道:“你融会太 极两派的心愿已经完成。我与你情如父子,本舍不得你离开。可是我又不愿把你留在山沟终 老。你可愿像本派前辈杨露蝉一样,在武林中为太极门放一异彩?” 丁晓这四年来也常常想念着红衣女侠姜凤琼,念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当年虽强迫自己结 婚,但父子之情,终不可灭。他也想回家看看。见太极陈一说,十分感激,当下收拾行装, 含泪拜别,再三谢太极陈传技之恩。 太极陈强笑道:“丁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不必伤心。你感谢我传技,其实我也要 感谢你将家传拳法完全‘亮’(公开)出来呢。咱们名义是师徒,情谊如父子,武学是朋 友。你回去见着父亲,代我问候他。你说河南陈永传对他在保定设厂授徒,将家传绝技公诸 天下的做法很为感动,我以后也会像他那样。只是我也有话劝他:武林中人许多对他不满, 愿他别再沾豪绅,近官府。和武林兄弟,一定要亲如家人。你对他说,我和他神交已久,不 惜冒昧进言,有空的话,我还想到保定去看他。” 语重心长,谆谆嘱咐。丁晓含泪谢过,当下拜别。 经过四年,丁晓不但武学大进,阅历也增长许多。他比以前成熟了,这自不消说的。而 且经太极陈亲自夹磨(指点),经常和他解说江湖上的情形,教他应付和各种人物的方法, 间接中增长了他不少江湖阅历。 丁晓离了陈家沟后,心里打算先回保定老家一看,兼去见见红衣女侠;然后再到山东去 找朱红灯一叙。他这时也还没有加入义和团的决心,只是对于这位热血朋友,很是感激,愿 意去向他亲自道谢。 这一天他到了河北通州,离保定只有几天路程了。只见通州到处是头裹黄巾,腰缠红 带,手擎戈矛的拳民。他知道这里已是义和团的天下,看到拳民,就有一种亲切之感。他撒 开大步,不避行藏,走入城中,如同回到自己家内一样。 可是拳民们不知丁晓是何等样人,见他腰悬佩剑,英气飒然,既非官军打扮,又不似黑 道中人。当时义和团正与清军四处冲突,戒备森严,看到这样的一个陌生人,自然不能不提 防,不能不盘问。因此他一进城中,立刻就有巡城的头目过来问他是哪条线的好汉。 丁晓见问,冶然笑道:“我也不知我自己是哪条线的?只是我和你们的总头目朱红灯却 是老朋友!” 那头目见说,吃了一惊。他端详了丁晓一下,十分不相信。他想:这样的一个少年,怎 会是总舵的老朋友?那头目便盘问丁晓关于义和团的事,问十丁晓不能答一。问丁晓是否想 投奔义和团,丁晓又说不是。这头目更是起疑,便要带他到通州的总厂去交给大头目张德成 审问。丁晓见说来说去说不清,心内有点生气,那小头目又对他解释:通州正是战时,对任 何人的身份都要清楚。丁晓想想,怪不得他,便也愿随他去总厂。他想见到他们的大头目 时,话便容易说得多(他不愿意对这个小头目细说自己的身世。因为他直至此际,对义和团 还没有什么深切认识)。 丁晓到了总厂,张德成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果然亲自接见。丁晓对他自道是丁剑鸣之 子,太极陈之徒;约五年前,朱红灯至保定寻师,曾和他订交,他去找太极陈,还是朱红灯 好友上官瑾专函保荐的。张德成听他说得有凭有据,大有来头,颇有惊异,正想请他上坐, 以礼相待。忽然帐后闪出一个老头。扬声叫道:“张大哥,此人有诈,待老朽代你审问 吧!”丁晓抬头一看。只见来人看约六旬以内。身高五尺有余,须发微苍,面色红润,二目 威风凛凛;神光内蕴。一看就知道是个武林名家。只不知他是何等样人,竟然在总厂内随便 进出,而张德成对他很是恭敬,一见他来,立刻就让座给他,由他去问丁晓。 那人也怪,竟不就座,盯了丁晓一眼,却是近前来,冷然笑道:“凭你这样的娃儿,就 是太极两派名师的徒弟?我现在什么也不问你,只是让你亮出一两手来看。嘿,你干脆和我 对几招吧,如你接得住我三招,我就信你。” 丁晓听了,大为生气。心想这老头看来虽是武林高手,可是自己已得两家真传,也未必 会输给他,就是输,也必定不会三招就输。自己和太极陈对掌,也能周旋一刻,难道他比太 极陈还强! 丁晓听了大为生气,瞪了那老头子一眼道:“我后生未学,资质愚鲁,虽承名师亲炙, 如何敢与前辈相比?只是长者命,不敢辞,就请你发招指教吧,只要你能将我打倒,我一定 拜你为师,不必限于三招。”说罢气呼呼地立了一个门户,便请那老头子进招。 那老头子见丁晓这样说,冷嘻嘻地道:“我不想做你的师父,我只是要看你能不能接住 我三招。接得住,我就信你是太极陈之徒,丁剑鸣之子,上官瑾之友。” 丁晓嚷道:“你老别尽说。请!请!”那老头子又笑道:“我从来不惯先动手,你不先 发招,莫不成安心叫我老头子背上‘以大压小’的罪名?” 丁晓给他逼得没法,含嗅亮式,掌势往外一展,头一招“扑面七星掌”,闪电般直奔那 老头子的“华盖穴”打去,那老头子微微一笑,说声:“好!”手底下松松散散,随手用一 招“斜挂单鞭”,往外一拦,便把丁晓的招数破开,倏地两掌斜分,嗖溜溜掌势直劈出去, 这招叫做“白鹤亮翅”,是太极拳基本掌法之一。丁晓原也认得,见他来势太疾,想用借力 打力功夫,双掌一沉一推,比为“顺水推舟”,向那老头子拦腰便打。那老头子招数神奇, 变化迅速,容得丁晓的掌势已到,倏地将掌式一收,变招为“七星掌”,这一掌不止将丁晓 借力打力的掌势拆开,反倒转守为攻,把掌力直追过来,喝声:“还不撤招!”丁晓顿觉自 己右掌已被封住,掌发不出去,连撤招也撤不回来,不由一窘。那老头子却不发掌力,哈哈 一笑:“退招吧。”掌力一松,丁晓才把手撤得回来,箭似的飞身横窜出一丈五六。丁晓多 年苦学,两派真传,竟接不住这老头子三招! 那老头子止步不追,悠然对张德成道:“这孩子接我三招,还未摔倒,的确所说非虚, 是得太极陈和丁剑鸣的真传了。不要留难他吧。” 丁晓这时一声不响,奔过来纳头便拜,叫道:“前辈太极掌法果然精奇,请受弟子八 拜,收列门墙。” 这时那老头子面色庄严,端坐受他八拜,然后说道:“这八拜老朽还受得起。你知道我 是谁?我是你的师伯!你如何还要拜我为师?”张德成也在旁边大笑:“这叫做大水冲倒龙 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 丁晓大吃一惊!嗫嚅说道:“你老是柳……”那老头子截住说道:“正是柳剑吟,我和 你父亲分手时,你还是小娃娃哩!” 柳剑吟的功夫比丁剑鸣强,和太极陈却是半斤八两,何以丁晓接不住他三招?原来他平 常和太极陈过掌,乃是练习性质,预知来势,心里不会紧张。到和柳剑吟交手时,摸不住对 方掌法,自然不能保持平静。丁晓经验不够;太极掌又是最讲功力的,别人比你高出一筹, 你就要反为所制。 原来柳剑吟虽没有正式加入义和团,但在义和团的地位,却等于上卿,和朱红灯的交情 在师友之间,很受尊重。他因以前在保定多年,对河北的江湖好汉;武林人物,都很熟悉, 所以朱红灯要借重他。请他到通州,帮助张德成主持大计。 这日他在总厂听得有人来报有这么一个青年、心中起疑,就在帐后听他们谈话。他听丁 晓说出是丁剑鸣之子,太极陈之徒,又惊又喜。丁剑鸣正是他的师弟,当年遭索家暗算。埋 骨燕山,死前曾殷殷托他照顾丁晓。他这几年来也曾到处留心,只是兀不知丁晓下落。不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却来到此地。 当下柳剑吟就想出来相见。可是柳剑吟不知这少年到底是不是丁晓,他还恐有人冒名顶 替,因此这才试他三招。见他出手果然深得太极拳精髓,所欠只是火候,量情绝非假冒,心 中暗喜师弟有了后代。 柳剑吟说出来历,丁晓大喜再拜。可是老头子却又由狂喜而变为哀伤了。他问丁晓道: “你现在想去哪里?” 丁晓道:“我路经通州,自然是想回保定家中一望。我正想问师伯,最近可见过我的父 亲?不知他现在怎样?” 柳剑吟见问,面色攸变,心中凄然,颤声说道:“你不必去了,你的爸爸……他, 他……他已经来不及见你了!” 丁晓大吃一惊,急迫问道:“师怕,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剑吟惨然说:“他被人暗算,已经死了,咳,死得很惨。” 丁晓骤闻噩耗,如五雷轰顶,双目僵定,半晌、半晌这才哭出声来。他以前虽恼恨父亲 迫婚,可是父子之情,究关天性。父亲惨死,自己竟不能见他一面,怎能叫他不哀痛异常。 当下柳剑吟强忍眼泪,叫他节哀,把丁剑鸣遭暗算,丧荒山的经过,详细说给他听。 (事详拙作《龙虎斗京华》)丁晓听后,抽抽泣泣问道:“我爸爸临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柳剑吟看了丁晓一眼,一声长吁,叹道:“晓侄,他临死前最记挂你。叫我见到你时对 你说:他不勉强你的婚事了。叫你别再恼他!” 丁晓泪如泉涌,恨不能再见到父亲,向他谢罪。过了许久,他又再抬起头来问道:“保 定还有一位姜翼贤老前辈,师伯可识?他现在又怎样了呢?” 柳剑吟道:“姜老前辈是我旧交,如何不识?只是他也给清廷追捕,携带孙女,不知亡 命到什么地方去了。朱红灯也到处找他呢,哎,这个年头,官迫民反。要么就像朱红灯一样 揭竿而起,要么就像你爸爸和姜老前辈一样,遭暗算、受追捕,明哲保身是不行了!”这话 也正是柳剑吟深刻的体会,他自己也曾经是想过明哲保身的。 丁晓听后,蓦然起立,朝张德成当头便拜。张德成避开问道:“丁兄,你是……”丁晓 慨然说道:“我想加入义和团,大哥,你愿否接纳?”张德成庄严答道:“丁兄加入,我门 正求之个得。只是丁兄是总头目的朋友,何不先见过他?” 丁晓沉痛说道:“我以前年纪太轻,不晓世事,道理懂得太少。当时‘朱师叔’叫我, 我犹豫不定。现在身经修变,所受所闻,都使我醒悟,要跟你们一道走。既然醒悟过来,我 就急不可待了。” 张德成大声赞道:“好!好!那你此刻起就算是咱们的兄弟!” 从此丁晓就加入了义和团,在通州逗留了一些时候,便随柳剑吟回山东去见朱红灯。朱 红灯见他已长大成人,武力精湛,又明事理,自是欢喜。他问丁晓可有回过保定,丁晓说: “老家都没了,还回去作甚?” 朱红灯突然说道:“你应该回去;你可知道你们丁派太极门的事?” 丁晓诧然请问。朱红灯道:“自你父亲死后,门下弟子众多,群龙无主。大弟子金华武 功虽然较高,却懦弱不能服众。后来你师伯的大弟子娄无畏,挟你父遗命,仗惊人技业,入 保定,领衣钵。可料不到丁门弟兄,竟哗然不满,说他曾改学别派,没资格掌管门户。还推 说师命无凭,人言难信,弄得娄无畏很是尴尬,终于怫然而去。我以为如此局面,必须整 顿,免得其中不肖之徒,为敌所用,你回去掌管了门,可以给我们添一支力量,于公于私, 都有好处!” 丁晓骇然道:“我与娄师兄虽未谋面,却素有所闻。以他那样本领和名气,尚不能服 众,我如何能成?” 朱红灯笑道:“话不是如此说,做一派掌门,不单是武功和名望所可决定的。你回去顺 理成章,没人敢非议。若有不服,你尽可以折服他们,但娄无畏和你父亲门下都不熟识,他 却不能如此。” 柳剑吟在旁,也极力赞成丁晓去接管本门。因此丁晓便三入保定城。第一次到时,通知 金华,道明来意,叫他转知同门。第二次到时,和柳剑吟一同去,由师伯主持大典,正式接 掌。有几个人不知丁晓本领(丁晓幼时不是和他们一同习技),决心试技。借口要丁晓将太 极两派融会之后的掌法,“指教”一二。丁晓叫他们一齐上来,十个八个回合,几个盘旋, 就把这几个人摔出老远,跌得发昏!没人敢哼半个“不”字;第三次人保定,是征求同门意 见,加入义和团。当时有一些败类和官府勾结,妄图陷害。但保定城中,义和团势力也很 大,官府不敢公然动手,只叫他们从中破坏。丁晓调查清楚之后,摆出掌门人应有的权威, 乾纲立断,即刻洗清门户,把那些害群之马,都驱逐出去!从此丁晓声威大振,声誉雀起, 丁派太极门人,也都随丁晓加入了义和团。整顿太极门之后;也随在师伯柳剑吟之侧,成为 朱红灯的得力助手,往来于山东河北之间。 不久,山东巡抚袁世凯,在西方列强撑腰,满清朝廷鼓励之下,大举屠杀义和团拳民。 他成立了新军,马步炮队二十营,又联合青岛德国军队,各地教堂武装,协力攻击义和团。 他的军令是“见匪即枪毙之”,又一军令是:“如匪至即放炮,必不汝咎;若匪至不痛击, 则将领以下概正法。”因义和团本身就是起自民间,拳民与普通老百姓就没有什么区分;袁 世凯的军队,屠洗乡村,毁平拳厂,都是军令规定的“合法”行为,无数拳民与非拳民冤屈 丧命。而在激烈的战斗中,朱红灯竟不幸中弹战死,临死遗言要山东的义和团主力,北上入 河北发展,同时将义和团以后的大事,交付给三大头目李来中、张德成、曹福田合力主持。 (其后李来中继承朱红灯成为总首领)当时曹福田在山东,张德成在河北,而李来中则还在 陕西。 柳剑吟、丁晓其时正在河北张德成处,蓦闻噩耗,肝裂心摧。但形势危殆,存亡绝续, 迫得他们化悲愤为力量。当下张德成一面下令河北的义和团赶快接应从山东北上的拳民,一 面请柳剑吟和丁晓快马飞驰至陕西李来中处报讯。 柳丁二人仗着浑身本领,机智胆大,衔重命,走长途,一路竟没有受什么阻截,顺利到 了陕西、他们将朱红灯遗命报与李来中后,见他虽然一时间震惊哀痛,但不久便恢复原状, 急不可待地便将西安附近拳民,组成一支队伍,开往河北。他并恳请柳、丁二人给他到陕北 去通知他的得力手下戴树琪随后赶来。李来中原是清军董福祥手下的武弁,后来加入义和 团,运动过许多官军倒戈到拳民这面,给义和团立过大功劳。此人一生也是忠于义和团的, 可惜眼光不大,而野心却大,他听到朱红灯的死讯,就想到自己的“位置”,他赶去河北, 就是要去继承“总头目”的位子的。此人后来上了西太后的大当,拉大队入北京,最后也终 于战败而死。都是后话。 柳剑吟观形察色,心有所危。但他到底以整个义和团为重,而且既有李来中的主力回河 北,自己也不必急急赶回。便听李来中之命,给他再赶往陕北。 他们健马如飞,第一日便跑了四百多里,因为心急,错过宿头,没奈何到乡下人家求 宿。那人是回族人家,见这两个汉客,入黑时分,赶来求宿,颇感惊诧,但沉吟半晌,也便 招呼他们住宿,很是殷勤。 丁晓跑了一日,倒下去纳头便睡。柳剑吟虽也倦极,却只是闭目打坐,调神养息,不敢 人睡,朦朦胧胧之间,忽听得屋顶上飒声风响,却又不似风吹落叶之声,急忙一个飞身,由 屋内跳出来。只见月暗星黑,风摇影动。柳剑吟勃然大怒,一个“白鹤冲天”之势,掠过丈 许篱笆,向那白影追去。这一阵闹腾,屋中的丁晓也被惊醒了,摸到单凤剑,跳出来时,已 不见师伯踪迹。 柳剑吟运太极行功,风驰电逐,向那人影追去,追了一会,距离已近,那人穿着一身白 衣,在寒冬积雪的夜景下,显得十分碍眼,江湖上凡夜行人都穿的是黑色衣裳,这人却偏偏 白衣飘飘,不是心存戏弄,便是仗着艺高胆大,满不在乎。柳剑吟嗔怒中,有戒心,深恐他 是清廷派出的高手。当下大喝一声:“前面是什么人?要找柳某,柳某在此。请走明道,亮 招子,藏头缩颈,偷来窥探,算哪门好汉。”说话声中,早将一枚钱镖,捻在手中,铮的一 声轻响,照敌人发去,扬声喝道:“朋友接镖!” 钱镖发出,其疾如矢。只见那人身躯微动,右手一伸,陡然喝道:“咦!好镖!”钱镖 入握,寂然无声。柳剑吟百发百中的钱镖,竟不知给那人用什么手法,接了过去。柳剑吟不 由得大吃一惊,一个回身撤步,用“反臂阴镖”的丁门绝艺,缩身发镖,劈空打去,直取那 人的“神庭穴”。只听那人哈哈大笑,左手一伸,陡地又把钱镖接着。霎地两手齐扬,喝 道:“来而不住非礼也!”也将接着的柳剑吟两枚钱镖,同时奉还! 柳剑吟身形一晃,两枚钱镖同时避过,飞身进步,“金豹探爪”一掌劈胸打去。那人急 用“退步横肱”化开来掌,柳剑吟已加上内力,一翻掌改为“拨云见日”,用上小天星掌 力,将敌人掌力直迫出去。那人倏地一撤身,含胸控背,避过柳剑吟掌力,微噫一声,扬声 问道:“你是柳剑吟还是太极陈?海内太极名家,除此两个,恐谁也没有这样功力!” 柳剑吟微微一震,陡然止步,凝身注目,发话问道:“我正是柳剑吟。你是哪路朋友, 有何指教?” 那人哈哈一笑,垂手说道:“冒犯!冒犯!闻名已久,不期在此相逢。我是姜翼贤的师 弟卓不凡,谅柳兄曾有耳闻。” 柳剑吟听了,哎呀一声,急忙上来,以礼相见。他知道姜翼贤五位同门中,以卓不凡武 功最强,只是卓不凡年轻时候,就远走西北,所以无由见面。想不到竟出现此处。算起来卓 不凡的辈份,比他还高半辈。柳剑吟也连声“得罪”,谢过问道; “卓老前辈何故深夜前来相戏?” 卓不凡见问,笑笑反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急迫来,一出手就是暗器昏夜打穴的绝 技?” 柳剑吟见问,恍然大悟,笑道:“敢情你我俩都是一样心思。各自怀疑对方是清廷的鹰 大?” 柳剑吟猜对了。卓不凡正是这个心思。他到甘肃东部打听消息,见到处是一片混乱景 象,传说纷纭。索性再赶到陕北,找寻陕北的回民老英雄马寿山打听。那日黄昏时分,在安 边堡外,见柳剑吟一老一少,飞骑而来,骑术惊绝!他心中一动,暗缀下去,遥见二人到一 家人家求宿,这家主人正是马寿山侄子。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回去和马寿山一说,半夜 便来观察,不料误打误撞,竟碰上柳剑吟。卓不凡几十年的功力,竟给柳剑吟掌力逼住,虽 未落败,已是惊奇。扬声相问,果然所料不错。 两位老英雄不打不相识,大有垂暮相逢,相见恨晚之慨。二人互诉倾慕,联抉再赶回马 家。 月微明,星黯淡,夜正浓,两人展开绝顶轻功,循旧路,回马家。哪料方望见马家,已 又听得金铁交鸣,人声吆喝。柳剑吟大惊一望,只见丁晓剑如游龙和一个持刀的汉子斗得甚 烈。旁边还有一人负手在旁观看。柳剑吟低声问道:“卓老前辈,那两个汉子,可是你的朋 友吗?”卓不凡也愕然注视,答道:“不是呀!这两个汉子又到底是哪路人物?” 卓不凡身形微动,便待抢上前去。柳剑吟却突的将他拉住,低声道:“且慢!我看清 了,这两人都是我熟识的,让他们先打一会吧。” 卓不凡见说,颇感奇怪。和柳剑吟隐身上岗之后,诧然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既然 都是熟人,何不上前阻止,却让他们厮拼?” 柳剑吟笑道:“卓兄有所不知,这厮拼的两人,一个是我师侄,一个是我的内侄,站在 旁边看的那人则是我的二徒弟。多年不见了,我想看看他们的武功有什么进境?” 原来和丁晓打斗的人,就是刘希宏。他自蒙永真、罗家四虎等夜劫柳庄,姑母柳大娘受 内伤、成残废后,他和柳剑吟的二徒弟杨振刚一同护送柳大娘至山西依靠柳大娘之弟刘云 英。刘云英是山西陕西两省万胜门掌门。最近来到陕西,他们是奉刘云英之命,一路从陕南 来到陕北,调查一件重要事情的。 他们两人这时正在安边堡,听得万胜门的人谈起有这么一老一少,黄昏时分经过安边堡 却不进城,反到堡外一个小村落求宿。他们心中起疑,半夜也到小村来侦察。其时柳剑吟正 追卓不凡出来,身形迅疾,霎那不见。他们也看不清楚是谁,正在相顾失色,恰恰丁晓在内 纵出,以为这两个人便是师伯所要追赶的贼党,不分皂白,便拔剑动手。 杨振刚、刘希宏都是名门弟子,不愿以二敌一。当下刘希宏抢在先头。亮出柳大娘所赠 的“五虎断门刀”往单凤剑上一搭,只听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两人都退了几步。各人一看 自己的兵刃无恙。于是又复交锋。丁晓见对方横刀奋战,映着寒光,发出异样寒辉,心中好 生奇怪,这人是谁,哪儿得来的这样好刀。他不知道对方的“断门刀”乃是柳大娘当年威震 江湖的利器。 刘希宏兵刃虽好,论武功却终逊丁晓一筹,他展开万胜门的“五虎断门刀”法,挑、 所、拦、切、封、闭、拔、压,一一用全,都被丁晓随手化解,指数发出,每为所制。这一 来不但刘希宏奇怪,就是在旁边看的杨振刚也感到惊异。他们看丁晓的剑法。很像太极剑 法。但招数变化却又与他们所知道的不同(他们只知道丁派的剑法。却不知道丁晓是揉合了 丁、陈两家的)。 杨振刚一看刘希宏不成,他心中暗笑。准备到他危急时,再上去救彼。他是存心要看刘 希宏的笑话。原来杨振刚当年因师母赠刀。及柳庄争气之事(见拙著《龙虎斗京华》),和 刘希宏暗中有隙。他到山西后。虽和刘希宏一同闯道,却还是未曾化解,说起来,两人气量 都有点狭窄。 刘希宏骤逢高手。给丁晓追得手忙脚乱。而杨振刚又不上来。好像存心看自己笑话,他 心中又气又恼又惊。他奋力一刀,冲开剑花,刀尖往上一蹦。要挑丁晓的手腕。不料丁晓剑 招神奇迅急,突地一旋身,紧上有步。“平林一抹”,剑锋平着。一阵风似的往刘希宏脖颈 扫来。刘希宏刀已逐出,救招莫及。杨振刚惊叫一声,挺剑飞掠而上,吓出一身冷汗。 丁晓剑招迅疾,杨振刚距离虽近,却来不及救援。他眼看剑花绕处,惊得前面有人大 叫,他以为刘希宏已惨遭杀害,顿如五雷轰顶,心中悔恨交进,急一跃而前,挺剑要为刘希 宏“报仇”。 变化莫测,事有意外,杨振刚赶上前时,不由又大吃一惊。只见刘希宏好端端的横刀一 边,并无伤损,那英姿飒爽的少年也抱剑凝立。他已疑眼花,正一迟疑,只见那少年蓦地将 剑向自己一指,喝道:“小子,是你发的暗器?” 原来柳剑吟伏在土岗后,看了数招,已知刘希宏不是丁晓敌手。但他想多看一下丁晓使 出的陈派剑法,也不上前喝止。只是暗中探出两枚钱镖,扣在掌心。柳剑吟武功已到化境, 看别人对招,一举手一投足,便知道那人下一招将有什么,也知道那一方能不能招架。丁晓 的太极剑法,更瞒不过他,虽然身法手法有些不同,但“路数”总是一样。他浸润了几十 年,看丁晓出手,甚至连他未发招时,已猜出他的意向。(原来任武功多强的人,他的心念 也会表现出来;比如想从右侧进刀时,肩头自然地就会向右倾。但这些微妙地方,非像柳剑 吟那样修养的人不易看出)他一见丁晓旋身,便知他要下杀手。两枚钱镖便疾地发出,一先 一后都打在剑尖上。丁晓正一剑抹出,蓦地见流星一闪,铮然两声,第一枚钱镖把他剑尖的 去势打歪、第二枚钱镖又借劲将他的剑反弹回来。柳剑吟的钱镖绝技也能使出太极门以力打 力,以力卸力的绝顶功夫,因此钱镖之力虽小,却悠然地把丁晓的剑荡开,这才保了刘希宏 一命。 丁晓大吃一惊,不知是谁发出暗器。他见杨振刚挺剑上前,只道是他发的,便扬声喝 问。杨振刚一时愕然,也不知所答。 丁晓大怒,便待运剑上前,此时忽听得一个苍劲声音喝道:“丁晓不要动手了!” 丁晓一听是师伯之声,愕然垂手。只见两个“敌人”均现惊喜之容,和自己对招那位汉 子,大叫“姑爷”,自己怀疑他发暗器的那位汉子,则大叫“师父!” 柳剑吟、卓不凡如巨鸟摩云,先后踪至。卓不凡大赞道:“好剑法!”柳剑吟却含嗔说 杨振刚道:“你怎的袖手旁观?” 柳剑吟给丁晓介绍过杨、刘两个后,正容对杨振刚说道:“幸好这次碰着的是自己人, 我又在旁边,这才不至于出事。若碰到敌人,又没高手在旁的话,希宏十条命也没有了! “你明明看到希宏处在下风,为何不加救助?你要知道我是自忖有能力、有把握在危险 关头能救他,所以才故意让他们多拆几招。你没有这个能力,就该早上!” 柳剑吟一说,丁晓、杨振刚、刘希宏都很不好意思。丁晓先向刘希宏赔过罪,现在再急 急抢着道:“师伯,我委实不知是自己人,……”杨振刚也讷讷自辩道:“我是守着江湖上 不好以二打一的规矩!” 柳剑吟掀须缓缓说道:“你们都不懂得我说这番话的意思! “丁晓使出杀手,是应该的,因为他不知道是自己人,和敌人对招,而敌人又有同伴在 旁,当然应该迅速解决! “至于杨振刚呢,可就不对了。我是要你记着这次教训。你该知道,如果你知道对方身 份,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汉子,或者不是公仇时,自然不应以二敌一。但假如对方是清廷的鹰 犬,与我们势不两立的敌人时,你又如何呢?难道你还和他们讲江湖规矩?见死不救?你可 知道,你和他们讲规矩,他们未必和你讲规矩!我和丁晓的父亲,当日在索家遭暗算,来打 我们二人的,最少有四五十名清宫武士!” 杨振刚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其实只是想看刘希宏的“笑话”,却料不到丁晓剑法如 此精奇。他多年不见师父。一见面就给这么一骂,又难过又悔恨。只好直挺挺跪在地上,向 师父请罪。 卓不凡见闹得不好意思,急上前将杨振刚拉起。笑着对柳剑吟道:“你瞧你,把徒弟吓 成这个样子!”他又转问杨振刚道:“你们怎样会到这里来?”他是想把话头岔开。却不料 这一问却引出惊心动魄之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bbs.txtnovel.com寒烟制作·梁羽生《草莽龙蛇传》——第十二回风雨曾经 相思债了 沧桑历劫 大恨终伸 梁羽生《草莽龙蛇传》 第十二回 风雨曾经 相思债了 沧桑历劫 大恨终伸 柳剑吟见卓不凡上来给杨振刚解围,一想自己的话也是重了一些。面色稍宽,和声对杨 振刚:“你起来吧,记着这次教训就行了。你现在也许怪我,到将来晓得敌人的险恶后,就 知道我是好意了!” 杨振刚愧怍交进,颤声说道:“弟子如何敢怪师父!” 柳剑吟点头说了一声“好”。拉着对他道:“那你回答卓老前辈的问话吧,我也想听 听,你们是怎样来的?你的师母可好?”柳剑吟两年前在山西见过老妻,以后就一直为义和 团奔跑,所以很是挂念。 杨振刚道:“师母很好。她的内伤,经过几年调治,好得多了。已经可以用拐杖走路 了。” 接着他说出他们到陕北的原因。原来清廷因为义和团势大,到处和洋人作对,深恐闹出 大祸,于是准备退路,整顿西北,派出高手,到处搜索草莽英雄,绿林豪杰。这,前文也曾 略有交代。万胜门在山西陕西三省,势力很强,门徒众多。掌门人刘云英得知消息,便派他 们二人探听敌人动态,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通知人,以便对付。刘云英是一派掌门,他不 能不知敌情。蒙在鼓里,让门户中人给人搜捕。 杨振刚道:“我们跟踪几名清官武士,来到陕北,探出他们主要人物都去了甘肃,听说 要到甘肃北面边境呢!” 卓不凡急问道:“你怎样探出?” 刘希宏代答道:“我们万胜门人,在陕西各地负责联络的都说只碰到一些小队官兵,作 官式巡查。那些官军统带,虽然是陕甘总督派出来的武士,武艺却也不怎样高明。我们前天 擒到一人,才知他们顶尖儿的人物。叫做什么喀图音的,已经把他们的第一流好手,完全调 到甘肃去了,听说要对付一个扎手人物,我们也不知是谁。” 卓不凡听了。顿足大叫“不好!”柳剑吟急问,只见他枪惶说道:“我的师兄和他的孙 女儿正在甘肃北面的碱泉子,这些人大半是踩(查探之意)得了他门的踪迹,结众去对付他 了。我要即刻赶回去!” 丁晓听了也大吃一惊,他拉着师伯的衣袖道:“师伯,我们也去助姜老前辈一臂之力 吧!” 柳剑吟沉思半晌、慨然说道:“好。我们随卓老前辈去碱泉子!” 他回过头来吩咐杨振刚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必踩查敌人踪迹了。我们替你们踩查。 但我也要请你们二人替我做一件事。” 杨振刚急问是什么事,不知有没有能力代办。他刚才给师父说“能力不够”,多少有点 不大舒服。 柳剑吟笑道:“你们如办不到,我也不会叫你们去办了。你放心,我只不过叫你们给我 送一个口信。我这次是受李来中嘱托,替他通知陕北的义和团大头目戴树琪,叫他率领弟兄 赶回河北的。” 柳剑吟见他们面有诧异之容,知道朱红灯战死的消息,还未传到陕北。就约略将山东所 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知道,然后嘱咐杨振刚道:“我现在要到碱泉子去,这带信的事情就请 你们代劳吧。从这里赶到戴树琪的驻地,不过两天路程。该无岔子发生,不过你们也得小 心。” 卓不凡听得朱红灯战死,嘘嗟不已。他说道:“我和这位师侄,从未见过面。以前我还 误会他投降清廷,现在才知道他确是一条汉子。” 卓不凡嘘嗟中又慨然说道:“朱红灯死了,李来中赶回河北,还有可说,但他把陕西的 义和团主力全部带走,西北顿然空虚,这恐怕也不是好事吧。我说,给不给他带信,都大有 讲究呢。” 柳剑吟凝思半刻,说道:“他这样做我也不大赞同。但他决定了,我们既不能改变他的 意思,又受了他的嘱托,就该给他办到。何况我们不给他带信,他也会叫其他人通知戴树琪 的。” 卓不凡因为深恨清廷,所以才有此愤激之言。他再想一慢,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孩子 气,虽然自己的年龄比柳剑吟还大,却没有他那样老成哩,于是他笑了一笑,表示同意柳剑 吟的话。当下柳剑吟和卓不凡便进屋子里唤醒居亭主人,向他辞行,并请他转告回民老英雄 马寿山(他的堂叔),说他们来不及再去拜别了。 这位居亭主人倒很热心,他听说清军现在正是去攻打甘肃碱泉子的回民村堡,愤激异 常,悲愤地说道: “我们回民受官家的气,受官家的害也够了。你们这样出力帮助回民,我很感激。我只 恨自己本领不济,不能跟你们去。你们将来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 不辞!” 当下卓不凡等就分开两路。各自办事。卓不凡、柳剑吟、丁晓赶去碱泉子,而杨振刚、 刘希宏则赶去给戴树琪报信。 卓、柳、丁三人到碱泉子正好赶上时候,把喀图音等十多名清廷好手全数歼灭,救出了 姜翼贤和红衣女侠。可是他门还是到迟了一点。姜老头子因通宵苦战,精疲力竭,已呈油尽 灯枯之象了。 书接前文。柳剑吟等怕他受刺激,想等他身体复原后,才将朱红灯战死的消息告诉他。 可是姜翼贤终是太老了,平时没病、现在一病起来,便日益沉重。而西北边荒,又没有什么 药。江湖随身携带的救伤丹散,可不能治老年人机能衰败的症,卓不凡找了一些草药也无济 于事。 过了几天。姜老头子病状越见不好。他忽地将孙女儿和一众人等唤至跟前。 这时他的呼吸已显出特别紧促,咳了几声,呷了几口麦粥,继续说道; “卓师弟、柳大哥,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看来我是不行了!”卓不凡正待劝慰,只见 他摆摆手,提起精神说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过七十,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记挂的只是琼儿的事情。” “她随我亡命江湖,来到这边荒之地。误了她几年青春,我实在过意不去。可是在这个 地方,又不能给她找个好女婿。” 姜凤琼满面排红,又是悲苦,又是害羞,她叫了一声“爷爷!”劝道:“爷爷,你精神 不好,还是不要多劳神多说话吧。” 姜老头子苦笑道: “好孙女,你甭劝我。我这时不说,以后还能说吗? “我们都是江湖儿女,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不像那些乡绅要讲究虚伪过场(有礼节、手 续等含意)。你也不必害羞。 “丁晓是个好孩子。我以前对他的父亲是不满,可是我却感激他的父亲。不,他们爷子 二人我都感激。丁剑鸣救过我,丁晓又救过你,我们和他是两代交情。丁剑鸣死得好惨,我 很替丁晓伤心。我和丁晓所处时日不多,但我现在心里是把丁晓当作孙儿看待的!” 丁晓走上前来,含泪叫了一声“姜老前辈!”硬咽不语,泪洒床前。 姜翼贤精神这时转觉亢奋,他看了丁晓一眼,强笑说道: “丁晓,你不必伤心,我有话说。” “你和琼儿虽然闹过意气,可是我看你们倒很合得来,琼儿在边荒几年,时常想你,我 是知道的。” 姜翼贤歇了一歇。正想再说,柳剑吟突然插口道: “丁晓常常想姜姑娘,我也是知道的!” 姜翼贤笑道: “我想你。你想我,那不是很好吗!其实我看这几天,他们俩衣不解带,服侍我的情 形,我也看出他们是彼此情愿的了,就只待我们这些老人开口。 “丁晓以前的婚事,既然推了,我昨天听柳剑吟大哥说,他的父亲临死前说过,让他自 己合亲。我们姜家和他们丁家都是武林世家。我看,就趁我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替他们把 婚事定下来了吧!柳大哥,你是丁晓的师伯,又受他父亲重托,你就做男家的主婚人吧。咱 们锣对锣、鼓对鼓,不要媒人,不开八字,结成亲家,岂不干脆!” 柳剑吟笑道:“这样的好亲事,你不要我做主婚,我还要凑上来呢,我偷偷告诉你们, 我的老伴也是我年轻时自己看中的,结婚,结婚,男女两方都看上是最紧要的!”说罢众人 都哈哈大笑,几天来悲苦的气氛也给冲淡了。丁晓和红衣女侠又是高兴,又是害羞,低下头 来听长辈说笑。 姜老头子多年心愿——给孙女儿选个好女婿,今日达成,精神倍觉兴奋,他的病状恍然 若失,靠床半坐,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正在此时,忽地有一个回民,仓皇走进,报说荒原上有一骑绝尘而来,骑客形容古怪, 一下马就嚷着要找姜老头子和柳剑吟。 卓不凡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那个回民道:“来人在这寒冬时分,却穿一件丝绸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行路一 摇二摆,口里哼哼卿卿地自说自语!” 柳剑吟说道:“来人一定是铁面书生上官瑾!” 话犹未了,只见一人绸带飘飘,排门直入,口中嚷道:“你们果然都在这儿,哎!你们 笑什么?想必是因有朋自远方来。所以不亦乐乎!” 柳剑吟笑骂道:“你这穷酸,有老前辈在这儿,你怎的这样放肆?”他指了指姜老头子 道:“这是梅花拳的老掌门委翼贤!”又指了指卓不凡道:“这是姜老前辈的师弟!三十年 前率捻军转战南北,声闻海内的卓不凡!” 上官瑾把扇子一横,拱拱手道:“哦,原来是朱红灯大哥的师父与师叔!幸会幸会!朱 大哥虽然壮志未酬,便马革裹尸;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他的死是重于泰山,我们 做朋友的虽觉伤心,但也引为骄傲!人生总有一死,他死得好,死得值!做朋友的将他记在 心头,好过无谓哀痛。姜老前辈,想必亦作如是观!” 他滔滔不绝,只顾谈论,把心中愤慨之情,化为悲壮言语,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柳 剑吟给了他几次眼色,他也不晓得。 他话方稍停,只见姜老头子蓦然在床上一跃而起,哈哈狂笑道: “死得好,死得值,我有这样一个徒弟,可告慰于梅花拳列代祖师,可无愧对武林中所 有同道!哎!红灯哪!”狂笑之后,继而悲声,突然仆地不起,待众人上前。已是一眼不 视。 红衣女侠,大放悲声,众人也低头垂泪,默语无言。上官瑾呆在那儿,自悔孟浪。卓不 凡揩了揩泪对上官瑾道: “上官兄,这不是你的错!鄙师兄本已病在垂危,回天乏术。一时高兴,已是回光返照 之象;而今骤闻爱徒死讯,刺激过深,就提不住气了。不过就是你不说,照他脉象看来,也 挨不过今天的!” 话虽如此,上官瑾终觉难堪。他狂生之气顿敛,默默上前对姜翼贤遗体行了大礼。 姜老头子的死讯传出,碱泉子回民们都齐集致哀,不必细表。死者不能复生,回民们把 他葬在荒漠,立了坟墓,大书“义士姜翼贤之墓”,纪念他为碱泉子回民拼死力战,纪念回 汉人民的一段友谊。 姜翼贤万里投荒,客死异地;但丧事却备极荣哀,有家人老友扶灵,有回族新交执拂。 丧事过后,上官瑾对柳剑吟说出来意,请他们都回河北通州去。 原来李来中到了河北后,果然如愿以偿,继承了朱红灯的地位。这时义和团的拳民,已 从四面八方涌来,集中河北。势力扩展很快,只泳州一地,就有二、三万人,通州更不必说 了。河北境内,不论通都大邑或僻壤穷村,到处都是头裹黄巾、腰缠红带、手擎戈矛的拳 民,甚至在京师之内,也已是神坛遍设、拳厂纷开。御林军也不敢奈何! 义和团这样浩大的势力,在河北压倒了官军,直隶(河北旧称)总督裕禄初时还发兵去 剿“拳匪”,却不料“拳匪”越剿越多,甚至连西太后的“龙车”也在丰台车站给拳民烧 掉。裕禄的一个副将在沫水县和拳民开战,给活活击杀。任邱城的知府、统带等文武官员, 也都受伤甚重。于是不单裕禄发了慌,连西太后也主张“安抚”了。 于是裕禄派人去“召”李来中和张德成入天津,李来中没说什么,张德成却拍案大骂: “我们不是满清的官吏,你总督搭什么架子!”裕禄自承错误,派人再请,愿“以敌体礼相 见”(以平等地位接待之意),李来中再三考虑之后,愿意接受。 上官瑾约略谈了最近的形势后,说道:“现在大局动荡,洋人有派兵前来之说,清廷虽 说承认我们‘合法’,却是不大可靠。你们应该快赶回去。” 卓不凡拍案而起,大声问道: “情势如斯,红灯战死,拳民被袭,还扶什么清?” 上官瑾苦笑道: “这是我们总头目的决策,我不便插言。不过如果说他完全错误。也不见得。朱红灯在 山东和袁世凯全面冲突时。还曾对我说过:满清我们要反,洋人我们要赶;但当现在外人侵 犯,列强瓜分之声高唱入云的时候,反洋人就比反满清更紧要了。如果满清被我们逼得也不 能不抵抗西方列强时,那就更好。所以朱红灯虽然和袁世凯开战,却也没有宣布取消‘扶清 灭洋’的政策。” 柳剑吟想了半晌。慨然说道: “朱红灯有他的道理。但如今形势,已甚分明。满清政府已是列强的共同奴才,想逼它 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已不可能了。而且纵是要和它联合,也应是‘以我为主’,而不是受 它利用。” “不过话说回来。情势既然如此,我们一时也改变不了李来中的政策。我知道义和团中 分有‘反清’‘保清’‘扶清’三派,扶清派最多,保清、反清两派都少。我以为我们回 去,大可扩大反清灭洋派的力量,使得李来中跟我们走。若我们置身事外,大局恐怕更糟。 所以我主张听上官兄之言,立刻回去。” 柳剑吟之意已决,众人也都愿跟随。当日卓不凡便和马堡主道别。回民们这时已重建村 堡,规模虽不及从前,旦有了从前的建设经验,假以时日,恢复起来便也不难。 回民们和卓不凡相处多年,自是依依不舍,当日直送出十余里外,才珍重道别。 物换星移,沧桑历劫,一行人等,谁都经过大风大浪了。卓不凡、柳剑吟的心情是苍凉 中带着悲壮。丁晓和姜凤琼的心情则在悲痛中燃着热情与希望的火花。他们又要在生命交上 揭开新的一页,勇往直前。只是瞻望未来,并不回顾过去。至于上官瑾表面看来,虽仍是萧 洒脱俗,游戏风尘,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狂生故态,然而心潮也是波涛汹涌,拼将热血洒人 间! 一行五人,穿过荒漠流沙,翻过崇山峻岭,不消几日便到了陕北安边堡。卓不凡带领众 人去拜访回族老英雄马寿山,顺便歇宿一宵。 马寿山和他的堂侄都在家中,一齐来见。挑灯话旧,薄酒迎宾。马寿山见今夜来人,都 是武林豪杰,尤其柳剑吟和上官瑾二人更是他平生仰慕,却未曾见过面的人物,今番竟一同 来访,他心中自是欢喜非常,频频请益。 酒过三巡,菜添两道,马寿山举杯笑道:“今日大幸,你们不知,我们几乎遭了兵灾, 无物奉客呢!” 卓不凡问道:“有什么意外之事?是不是官军经过你们的村子?” 马寿山愤然说道:“虽不是官军,但也和官军差不多!今早有十余二十辆大骡车,离此 西去。有几十匹马护送,听说是保定一个大绅士,逃到陕北避难的。” 柳剑吟急问道:“你可知道这大绅士姓什么吗?” 马寿山道:“他的家丁护卫,到处要茶水,稍不如意就骂说:“我们的索员外是替皇帝 老子来开道的。你们敢不拿出东西来!’那大约是姓索的了。他们吃了东西,值十个钱的只 给一个钱。幸好只有百来个人,要是大队官兵,我们的穷村也给洗劫了,哪还有东西款待朋 友。” 柳剑吟须眉皆张,眼腾怒焰,把酒杯重重一顿道:“这一定是索善余那个老杀材!马老 英雄,多谢你给我这个消息。此人和我们有深仇大恨!我的师弟给他害死,姜老英雄当日被 迫流亡,他也有份儿!” 你道索家为何要逃到西北?原来义和团势力在河北十分浩大,连京师都要震慑他们,何 况保定?河北的大小绅士,非常害怕“拳匪”,纷纷逃避,小绅士逃往南京,大绅士逃往西 安。索家则要逃往陕北定边府。因为清廷锐意经营西北以为退路。西北的义和团主力又都已 撤至河北,所以陕西倒是官军天下。索善余的儿子是直隶总督的亲信。定边府的守将是索家 亲戚,又是直隶总督的人,所以他们这次西来,一为“逃难”,二来是为直隶总督“打前 站”。直隶总督裕禄是满洲皇族,所以索家家丁便拿“皇帝老子”来唬人了! 索家和柳、丁、姜二家的仇恨,卓不凡和上官瑾等都知道得很清楚。于今听说索家今早 经过此地。估量他们有辎重,有眷属,虽然多走一天,最多也不过行百里路,快马追赶,定 能追上。他们都赞同即刻去追。 卓不凡道:“按说像索家这样阴险狠毒,替清廷做事,暗中残害武林英杰的豪绅,早就 该把他们结果。柳兄能忍到如今,已是不易。如今哪还能将他们放过!” 柳剑吟道:“索家深仇,我何尝不时刻铭记。但一来他们以前处在保定,护卫森严,官 军势大,不易动手。二来穷追本源,祸魁祸首乃是满清朝廷,暴政之下,受害之人又岂止武 林朋友?所以对索家之事。我从来不看做是私仇。清廷的统治如同大树,索家等不过是枝 叶……” 柳剑吟未说完,上官瑾已插嘴说道: “大树若能连根拔掉固妙,若不能时,剪除它的枝叶,也可削弱树身!” 柳剑吟道:“上官兄之说甚是。我所说的意思,不过是想表明我们行事,不是如匕首会 之徒用暗杀。有机会剪除枝叶当然该剪除,没机会时就无须逞血气之勇,急急图谋,而应像 朱红灯那样大处落墨。以后碰到这类的事,定还会有。因此我想说出我的看法:反清灭洋为 主,报仇雪恨为次。 “第二,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此去,只是对付索家父子,和助他作恶的武 师卫士,对索家眷属孩子,我们都不要动他们!” 主意已定,大家便待动手。马寿山庄主却突然起立说道: “各位老英雄,请暂停片刻如何?索家有数十匹马护送。诸位武艺精湛,要获胜自然不 难。可是他们人多,你们只得五位,若万一堵截不住,给他逃脱,岂不是功亏一整?要追赶 不迟在这片刻,不如待我挑选三五十名骑术好的精壮少年,和你们一同去。你们去对付那些 武师,我们对付那些家丁,同时拦截他们的骡车。” 柳剑吟等想想,也认为如此计划方才周密,也便不再客气,请马庄主即定人选。 马寿山这个回民村庄,比碱泉子的回民村堡要大许多。马寿山的武艺也是回族中顶尖儿 的人物,所以村民多会一些武艺,至于骑术,那更是比内地汉人为精。几十名少年,很快便 选出来了。 一番闹腾,已是子夜。柳剑吟等报仇心切,完全忘了疲倦。丁晓更是磨拳擦掌要手刃敌 人。他们一行六人(连马寿山在内),率领着数十骑少年,深夜动身。第二日黄昏以前,已 跑了二百多里。卓不凡伏地听声,察出前面约五里之地,有大众车马走动。当下便分配柳剑 吟、丁晓、姜凤琼三人,快马先飞驰上去。卓不凡、上官瑾、马庄主则率回民两翼包抄,务 使敌人不致漏网。 清角吹寒,胡笳声起,马铃叮当,陕北定边府外有百数十骑人马,护着二十多辆骡车, 蜿蜒前进。这彪人马,正是保定大豪绅索府的护院、武师、家丁、卫士。其时已是炊烟缭 绕,朔风扬沙,天渐黄昏的时候。 索家的二“公子”索志超(直隶总督的心腹),用马鞭遥指着定边府,笑对清廷派来协 助的御林军统领铁大鼎和直隶总督派来帮忙护送的大武师郝天龙、郝天豹说道: “上天保佑,到底看得见定边府了。义和团声势这么浩大,一路远来,侥幸没出什么岔 子!” 哪知索志超话犹未了。只见迎面山坳处现出一彪人马,历历乱乱的约有三二十骑。头裹 黄巾,腰缠红布,分明是义和团民;再一看时,却又不禁齐齐怔着。这二三十骑竟然不是浓 眉健汉,而是杏眼娇娘。为首一个女子,美艳夺人,风华绝俗,把铁大鼎他们看得呆了。 那一彪娘子军碰到官军也似颇出意外,为首的女子,柳叶双刀一举,喝道:“你们是哪 路官军,知趣者快快让路!”铁大鼎接声笑道:“俺们最知情识趣,你就跟俺们走吗!” 这彪娘子军的首领,正是大刀会的女总头目杜真娘,其时大刀会已与义和团合流。她听 说上官瑾到西北找柳剑吟,兼通知西北义和团进京,她不放心,也讨令箭亲到西北,兼率领 西北的“红灯照”,这二三十骑就是“红灯照”的先行部队。杜真娘是铁中铮铮、庸中校校 的女豪杰,她怎听得进铁大鼎戏海之言,柳眉怒竖,将马一夹,手中刀化成一溜银光,分心 直进。 铁大鼎冷然微笑,似乎不屑伸手。说时迟,那时快,杜真娘已纵马驰到跟前。铁大鼎将 嘴一欧,旁边的郝天豹黑虎鞭在马背上一抡,呼呼风响,便朝杜真娘横卷过去,他想将真娘 活擒过来。 杜真娘刀法纯熟,骑术亦精,她缰绳一提,纤腰微伏,那骑马疾驰在郝天豹马旁擦过。 杜真娘喝一声着,刀光一带,疾如掣电,泼风一般,横施过去。郝天豹眼花缭乱,看未分 明,马未停,鞭未收,已给杜真娘一刀削飞了个斗大头颅! 铁大鼎见状大惊,急纵马飞前,使了个“大鹏掠翅”的招式,右手的锯齿钩镰刀向上一 挥,照着真娘领下削来;左手的镰刀平伸出来往里一带,又向真娘的颈项钩去。两刀同时使 出,疾似飘风。乃是锯齿钩镰刀法中的煞手招数。两刀最难同时避过,真娘见他如此狠毒, 不由大怒。一个健鹘凌云,在马背上一点,凭中掠起三丈,让开他的双刀,轻飘飘落在地 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铁大鼎的马一声厉鸣,两条马足已给杜真娘斩断! 铁大鼎临危不乱,在马背上使出“燕青倒翻”的上乘功夫,一翻下马,仰身向后略退。 便避过杜真娘的横斩。真娘双刀斫了个空,越发大怒。向前一纵,双刀滚滚而上! 哪知铁大鼎身为御林军教头之一,果然有些真功夫。他的锯齿钩镰刀是明代浙江派武术 宗师单思南独出心裁所创,渗有钩镰枪和单刀的招术,端的非同小可。铁大鼎一使开来。星 流电掣,上下翻飞,攻击不已。饶是杜真娘双刀精妙,也只勉强战个平手,打得汗流沾衣, 兀自找不到铁大鼎破绽。其时索家的卫卒,也早已将杜真娘的娘子军围着了。 索志超惊魂甫定,见完全占了上风,又是连呼“上天保佑”。郝天龙据鞍顾盼,骄态毕 露,纵声笑道: “有我们兄弟护送,义和团人物竟敢判官头上动土,老虎头上钉虱,岂不是找死!” 笑声未了,话犹未完,突地又是一声胡哨,远远传来,接着几枝响箭,半空掠过。郝天 龙愕然回顾,只见远处铁蹄奔云,二骑健马,霎那来到。一老一少,中间还夹着一位白衣素 服的俏姑娘! 郝天龙纵马上前,大声喝道: “你们是哪条线上的人物?这样胡闯?可知我们是皇帝老子派来开路的人?你可听过我 郝天龙的名号?” 那三人正是柳剑吟和丁晓夫妻。柳剑吟脱了郝天龙一眼,理也不理,却瞪视着被围的杜 真娘。青钢剑忽地出手,大声吩咐丁晓夫妻道:“你们冲人去找索家父子,兼救出那个姑 娘,待我对付这些鼠辈。”说罢在马鞍上凭空一掠而起,青桐剑化成一道银光,当头劈下。 这郝天龙虽然武功亦非平庸之辈,却如何当得柳剑吟的神勇。他的虹龙捧给青铜剑一绞。登 时脱手。柳剑吟再加一剑,便把他的斗大头颅,削飞出几丈开外。 柳剑吟一剑得手,四面的冷箭已纷纷射来。他将青钢剑迅疾展开,四面扫荡,冲开箭 雨。往人丛中迫进,十几个索家武师,急急上前围战。 这时丁晓夫妻,两柄剑左右分展,夭矫如龙,边战直进。只是索家的武师卫士太多,虽 然他们都不是丁晓夫妻对手,可是却也暂时阻遏了丁晓夫妻的来势。 那边厢,铁大鼎见杜真娘有援兵来到,锯齿钩镰刀越裹越紧,招招狠毒,杜真娘被迫得 透不过气来。正在此时,只见尘头大起,索家众卫士似波涛般翻翻滚滚,四处荡开。杜真娘 未暇细看,两骑健马已驰到跟前。这时,杜真娘正使到一招“金蜂戏芯”,柳叶双刀左右一 圈,合削铁大鼎的肩背,给铁大鼎锯齿刀奋力一封、一架、一钩、刀刃交击,喷出一溜火 星。铁大鼎腕力甚强,杜真娘右手一刀竟给他碰得脱手飞去。铁大鼎一声狞笑,左手锯齿铁 镰刀“飞鹰抓兔”,搂头便抓。 杜真娘双臂酸麻,单刀奋起一架,也只是聊尽人事,自知封闭不住。不料铁大鼎铁镰刀 将斫未斫之际,忽地一声惊呼,滚出十丈以外。杜真娘只觉有一只手扶着自己,低声问道: “真妹,可受惊了?” 杜真娘星眸急启,几疑是梦,面前不是上官瑾是谁。只见他绸带飘飘,丰神如昔。不自